女贞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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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5/5/24 22:59:00

文/黄啸

既然缺乏最起码的鸟类知识我们认不出这是何种鸟蛋,就允许它有丰富的可能性——永远是未孵出的新鲜的幼鸟。

想什么羽毛就什么羽毛,想是苍鹭就一定不是白鹭。不管是什么,它的胸腔都有一颗被星空震荡的磁针。

我可以试着描述蛋壳的颜色:一圈淡蓝的光,像护着它的一层细茸,月光下恰似湖水,却比蓝宝石更有虚无的美。

它未来的形状,当然展翅于空中,或在树梢严肃地整理翅膀。此刻,它浑然寂静,像细雷,在山谷缓缓释放它的回声……

越界

即便在电视上,场面也足够壮观:上百万匹角马在冲锋,还有斑马,蹄子精巧的羚羊……它们正赶往下一个应许之地。

而狮群,像旧爱一样追随,当它们撕开猎物,满嘴血腥——奔逃的角马停下来,低头继续醉心于多汁的青草。

恰如其分的惊恐,恰似雄狮点燃的鬃毛。不会更多,也不更少。这平衡的点——快了,那校正金星的指针,正被人拨动。

在被规定的正午的静止中,它们偶尔朝对方扬起睫毛,眼睛正鼓凸出屏幕与我相视——那越过了人的边界的水晶!

园艺师

买顶楼,并非一个退休老人在向我们宣示他还没有老。他不过是想在楼顶建一座袖珍花园,四十年园艺生涯像生命中可爱的诅咒。

花园建好的那天早晨,也许早餐那枚刚过保质期的鸡蛋,他感到有点头晕、胸闷,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及的酸楚——新建的花园已像自己一样潦草。

一个无以自持的炙心之夜,发烧,但不严重。偶尔自语,偶尔插入记忆中闪亮暗淡的碎片。正如我偶尔怀疑自己写下的文字,它们偷走了我别的生活。

三天,花草来不及枯萎。他打开楼顶,罪人般殷勤。四十年,用不着再去怀疑,哪怕它看起来不够真实——像个学徒,他必须试着重新爱上它们。

钥匙

我翻乱了可能找到它的角落:抽屉、书架、橱柜、纸袋饼干盒、装茶叶的铁皮罐……

今天,我没有出门,我一直在家。莫非,它和我在玩一个叫“健忘症”的中年游戏?

要不,就是奇迹已经降临——它变为一页普通的纸,随意插入某本书的锁孔,便成为那本书最合拍的部分。

我闭目凝神,像一个通灵者试图用意念全部的力量感召它。它的沟槽、它高低起伏的齿纹,以及它原有的被磨损的样子。

它几乎成型,铜的光泽“比一把真实的钥匙还动人……”要是没有听见敲门声,也许它已经拥有羞涩的齿状灵魂。

草木为镜,兼致易杉

确实,就快五十了,有人就要当外公了。而田野转向春天,转向它的草木之镜——

当着一株绿玉植物,我们有理由嘲弄对方早衰:秃顶,发福,脸开始长药水洗不掉的神秘褐斑;而欲望,像一只养瘦的狗。

中年渐成矛盾修辞——当我们假装无意谈及该死的灵魂,却又想跳过去谈点别的。

这沉默的入口,我们用减法默算着这条路的长度,和树林中那只画眉鸟经久回荡着的叫声。

女贞林

窗口那片女贞林,一到黄昏,抬头就会撞上鸟巢中燥热的寂静,像要孵出一枚炮弹——

当这高压向着它的终点持续,仅仅一瞬,从一道撕开的裂缝——整个树林突然爆炸,仿佛藏尽了所有不驯之鸟。

它们一对一,所有的鸟对着所有的鸟吼叫。没有示弱者,每一管喉咙都如滚烫的炮筒。

此刻,谁如果从树下穿过,鸟粪必朝他头顶热烈倾泻。但这狂欢、近乎嚣张的乱鸣,瞬间——就将为寂静惩罚。

而那株变异的女贞,已率先开花:燃着闷香,以口吃者不可矫正的舌形将那声音续上。

鱼语者

在一组深暗的诗中,插入一首旅游诗或节气诗:这没什么不好,就如抹香鲸探头喷射深海的水压。

“在水底呼吸,一点都不困难。”我只能理解为,她是鱼语者,以每天新斫的诗从窗口交换鳃。

我有溺水的恐惧,那年在都江堰。至今,我仍不时搅拌在那条黑亮而又沥青般黏稠的江水中。

今天,却无端而鼻塞,像溺水者。我需要将你的诗拆开,并重新敲打,就当——第一次——由我——而写。(——致辛波斯卡)

是的,夏天

河底距河岸,大约三米。现在,河水不及三分之一,有这个季节应有的平缓。

石砌河堤的最顶处,水狠狠咬过的痕迹已经消失,像罪案抹掉了线索。

七月,暴雨围城的第三天,我曾打着雨伞,用手机录下粗野、滚烫的饮马河。

我没有查看区县地图,从流向,会在赵镇汇入沱江,同时汇入的有北河、中河、毗河。

那空着的三分之二,已修复自身的防线,又暗中为我们开放了对下一场暴雨的想象力。

我不膨胀它,而用螺栓铆定它的自由。此时,我的想象力是河水扑闪于树叶背面的反光。

忆友人诗

“我只是一名旁观者,一名外省的电视观众。”

这是一个三十年前写诗现在不写诗的朋友当年随口

说出的。在我坚硬的记忆中,是在夏天的那个暴雨之夜。

我们喝酒,一同在屋檐下小便,暴雨仿佛因此而更加凶猛。

第一次我们没有朗诵自己的诗,也许,是因为第一次喝了

掺水更多的假酒。临晨两点,当他坚持非要冒雨回去,

二十里路,我不会想到三十年他都没有回来。

难题却留给了我:我如何让人相信其中孤愤、阴寒的热血?

绿皮小刀

“给!”周末回家的父亲松开拳头:一把冒汗的绿皮小刀——

我用它削过泥巴,但从未削出像样的小猪。用它削过细枝条,恶作剧般用它削过邻居的一朵

南瓜花,它本可以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南瓜。手指,也许为这恶作剧,不时留下骄傲的小口子。

偶尔,也割断树皮,看粘稠的白色或褐色的树液缓慢流出,并隐约感到了某种羞涩和惊慌。

这种绿皮小刀,我玩过足足五把,直到小学毕业。尽管,丢一次会被警告,但还会再有。

或许我记错了,比商店的零售还多——在我的专用抽屉。

黄啸,四川新都人。著有诗集《迟缓到静止》《圈养之地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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